我的那四年

发布时间:2020-11-05访问量:24

我不确定1984年南京大学的招生宣传海报上是不是确实写了有“环境工程”这个专业,反正我当时是填报了“环境工程”专业,但我收到的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上写的却是“无机化学专业”。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当时填报志愿的时候肯定没有报这个专业,而且,当我进了化学系以后才知道,当时的南京大学根本就没有环境工程专业,直到1986年才从化学系分出来一个环境化学专业,当然现在南大的环境工程已经是很厉害的专业了,而且“南大环境”已成为2020A股上市公司。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成了南京大学化学系无机化学专业的一分子。

1984年的南大化学系在全国名列前茅,不是第一也是前三,全国学部委员(现在叫院士)最多,虽然全国知名的教授们好像从来没有给我们本科生上过一堂课,不过让我记忆非常深刻的是,著名的戴安邦老先生给我们开过一堂讲座,他告诉我们:我们未来四年所学的知识,在毕业后的5-10年也许有用者十之一二,但这四年的过程却是培养和检验我们学习的能力,尤其是不断掌握新工具、查阅新资讯、吸取学习新知识的能力,这席话不但记忆犹新,而且受益终生。直到现在我在做企业的时候,都会和新员工讲,哪怕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也要把眼前的工作做到最好,因为这也是检验你学习的能力,未来你做任何其他的工作,只会做得更好。这个观念其实非常重要。

也许是因为专业的问题,自认为南大招生时“忽悠”了我,所以四年的化学并没有像高中学习的时候那么认真,以至于大四快毕业的时候也像赶时髦一样地参加考研,结果当然是没有考取,直到今天都觉得遗憾。关于功课方面的事情,唯一有印象的是《分析化学》那门课挂了科,好像离及格就差一两分,事后竟还厚着脸皮去找任课老师,看看有什么办法不要参加补考。虽然后来补考过了关,总觉得这是个人南大学习历史上的一个污点,像犯过罪入了档差不多。

功课的不优秀不代表化学系的四年就那么平平淡淡,印象里那四年也做了很多事。大一开始想转中文系没有转成,直到今天都还羡慕那几个铁了心转系并且转成的同学,其中一位叫章红的女同学后来转到了中文系,今天已成为南京知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前几年在一次跟文学有关的什么会议上还邂逅了一回。既然时间没怎么用在专业功课上,自然有它消耗的去处,尤其是大二以后,参加了好几个只要跟自己沾一点边就想进去混混的各种协会,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聚焦在校系员工会的宣传口子上。先是学校广播站的负责人,后来又办了《南园鸽》——一个每天播报南大新闻的小板报,为了这自然要成立员工记者站,然后和中文系的同学一起办了《南大青年》刊物,最后混成了南大南园三块大黑板报的“总编”。每周组一次稿,然后轮流请各系员工会团总支周六下午派几个粉笔字写得好的同学去抄写、画插图,心理充满了成就感。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敢说敢写,“参政议政”的意识还特别强,尤其是有一期发表了一篇自己写的“长篇大论”,探索南大改革之路,“指点”南大的领导班子,今天看来自己当时的想法多么的幼稚可笑,但热情可嘉。那时候还不时兴印名片,否则我估计一定会把自己在员工团体组织里的各种头衔(包括自封的)全部印在一张片子上,就像现在有的公司老板的名片一样,能叠好几叠,俨然是一个大型跨国公司,依此找到了存在感,满足了虚荣心,也培养了自己的厚脸皮。不过好在这些行为对自己后来的创业之路似乎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帮助。

总觉得自己的那四年是南大历史上值得记忆的四年,社团活跃,讲“民主自由”,全国最年轻的学部委员曲钦岳教授当上了董事长,其就职演说记忆犹新,董事长书记和教授们也不时展露出些许愤青的气息,当然反“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也在那几年。很多事说不上来,但总觉得现在和后面几年的大学的氛围,与那四年完全一样,尤其是现在回忆起来。

也许是个人经济条件的因素,我们班级(也包括个别其他系熟悉的同学)几个人在上学的时候总琢磨着如何能赚点钱,刚开始是想利用自己的专业,那样看起来似乎斯文一些,找到点面子,做的最多的就是为全校员工冲洗照片。那个年代大多数都还是黑白照片,用的基本是120相机,能买得起或租得起135相机的都是有钱人,冲洗黑白照片对化学系的员工来说不是个事。于是我们每一两天就会搬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放在学校汉口路大门口,从南园到北园每个同学都可以看得到,学校也默许这件“勤工俭学”行为。广告板一竖,自然每天就有“生意”上门,我们利用系员工会“干部”的身份跟系里借用了暗房。那时候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晚自习以后就一起跑到暗房,配显影液定影液的、烘照片的、切花边的、装照片的,配合得很好,生意好的时候连晚自习都干脆不去上了,好像每周都能分到钱,后来慢慢地就不满足于洗照片了,那样的收入太慢。那时候我们和法律84是友好班级,他们的班长徐海是我高中的同学,现在他已是江苏凤凰出版集团的总编辑,记得他们班有一个不知是江阴还是宜兴的同学,家乡有家羽绒服厂,搞来了一批羽绒服,我们几个就在食堂门口拉根绳子挂起来卖,一天能卖十几件。最疯狂的一次是利用一个周末,我们男女同学四个人骑个自行车,跑到江北很远的气象学院卖了一天,自己在校员工会开个介绍信就进了人家校园,清晰的记得那天总共赚了70块。八六、八七年的70块可是一笔巨资啊,要知道家里一个月给我的生活费才15块,这笔钱可想而知,能让我们兴奋多少天。当然永远也忘不了驮着衣服骑车爬长江大桥那个南面长长的引桥,是怎样的费力和艰难。

在我的记忆里,化学系的老师都是那么地严谨,都像个科学家,穿衣打扮也是循规蹈矩,当然那个年代总体也是那样,但我们每个同学,尤其男生,都以我们化学系有一位美女教授(那时候好像是副教授)而惊艳和自豪。她经常穿一身白色西服,一头披肩长发,还化着妆,气质非凡,那在校园里可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啊。非常非常幸运的是大四准备做实验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分配给我的老师恰巧就是这位美女教授,她叫陈慧兰,你想,那时我是多么的暗自骄傲啊。陈老师和她家的鲍老师(南大物理系教授)对我一直很好,当时好几次周末还喊我到她北阴阳营的家里吃饭,记得那时候陈老师给我看她收集的世界各地的钱币、邮票,给我着着实实开了眼界,原来还可以有这种爱好啊!这也让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很多人也知道她有个优秀的女儿是我们化学系的员工,算是我的师妹,也偶尔在她家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就是当今世界著名的科学家叫鲍哲南。现在是美国国家工程院院士,斯坦福大学化工学院经理。记得陈老师现在应该已经八十岁出头了吧,后来我们每次毕业返校的时候都会邀请她参加,她记得我们班的大多数同学。有一次,她竟然还在家里翻出了一张当年我们的成绩单,在我毕业留校的后几年,她也曾对我有帮助,她是我最亲近也最为尊敬的导师。

毕业后我又留校工作了七八年,跟化学系也一直有工作上的联系。南大化学系给我的帮助很多很多,奠定了我一生事业的起点,感恩南大化学系!